“它不应该是边缘的、一小撮人的坚持和理想”
(本文首发于2020年10月8日《南方周末》)
发自:北京
责任编辑:邢人俨
陈为军瘦了一点儿。他在国外养病,没能回来,只能自拍一小段视频,和观众打招呼。他不愿意外界关注他的病情,但又清楚地知道,纪录片是再也拍不动了,眼下这一部就是他的收官之作了。他是来道别的——“……喜欢我片子的朋友,我们就在此别过。”
纪录片《城市梦》上映当天,全北京的排片数量是0。陈为军对好多事都无所谓,包括公映、发行,拍摄已经投了六百万,他觉得没必要再多花钱。但他的制片人戴年文不服气,“凭什么?这样一个导演。连个电影的标签都不给它打上,我接受不了。我一定要做。”
戴年文第一次见陈为军,就觉得他“特别不像个导演”,长相憨厚,人很实在。两个中年人一见如故,“他那个样子不像个艺术家”。执行导演张小晗形容他“特别土”,她在一次提案会上见到担任评委的陈为军,其他评委能感觉到是“一个老师”,但是到了陈老师,“我感觉像一个大爷。非常不一样,一点都不端着”。
陈为军当时已是知名的纪录片导演,《好死不如赖活着》和《出路》两次获得被视为电视界普利策奖的皮博迪奖,《请为我投票》入围过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陈晓卿评价他,“中国只有一个纪录片导演能够融入世界的生产链条当中,就是陈为军。”
如果看过陈为军的纪录片,会好奇他怎么拍到如此激烈极致的现实——《好死不如赖活着》里艾滋病患者一步步走向死亡,《生门》拍的是产房里的血肉模糊、生死有命。《城市梦》依然如此,小贩和城管斗智斗勇,一度赤身肉搏、呼天抢地。
如果见过陈为军本人,又会恍然大悟。“他的人跟他的片子很像你知道吗?他说话特别直,很不会拐弯。”张小晗起初更欣赏《归途列车》那样的纪录片,它的导演范立欣曾是陈为军的剪辑师,她觉得范立欣更讲究艺术性,而陈为军的作品和其人很像,“更野蛮一点,更粗暴一点,整个画面非常直接,给人的感觉很强烈。”
电影学者王小鲁形容陈为军的作品“很有爆发力,能量很大”。早年在《好死不如赖活着》里,陈为军不加回避地拍下了艾滋病人雷妹濒死前的画面,苍蝇停留在她脸上。这个镜头当时引发了伦理争议,王小鲁也是批评者之一。“最早我对他的片子有一点不舒服,觉得这样有点残酷,有些地方你会很难受。”王小鲁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但是后来我又看完他另外几部片子,我发现这就是他的特色。他拍摄的时候就是毫无掩饰、赤裸裸地去揭示。”
2003年,陈为军在武汉电视台工作之余,前往河南文楼村拍摄艾滋病患者马深义一家。村里给检举出一个记者的人奖励50元,陈为军每次要从县城步行一小时,偷偷从玉米田里穿进去,把摄像机装在化肥袋里,伪装成农民。他被抓住三次,挨了训,写了保证书,被押送上回武汉的火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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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小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