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女儿》:被遗忘的女儿们
一旦有了寻亲的愿望,不少人会被养父母和身边的人怪罪,指责他们白眼狼、不懂感恩。蔡凤侠的养父是少数通情达理者。蔡凤侠问他,“你不怕我找到以后不回来了吗?”父亲说,“不会,那不会,只要能找到,你这个心愿就了了。”
(本文首发于2020年5月21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邢人俨
蔡凤侠真正知道自己身世是在25岁那年。母亲患上淋巴癌,在病榻上对她说:凤侠,你不是我亲生的。她从小就隐约有感觉,别人家都有兄弟姊妹几个,只有她是独女,和其他小孩一起玩,小孩们对她说,你是“要来的”。她回家问父亲,父亲生气,“他们才是要来的!”她不敢再问,怕父母伤心。
安徽砀山盛产梨,蔡凤侠在金灿灿的果园中长大。1979年,蔡凤侠的养母不能生育,被婆家瞧不起,养父就去了常熟婴幼院。那时的弃婴多是女孩和身有残疾的男孩,等了一星期,等到了健全的蔡凤侠,一块白布包着,“不管男孩女孩,总比没有孩子强”。
蔡凤侠常常恨自己是个女儿。在村里,没有儿子的人家被人看不起,她希望自己是个男孩,邻里纠纷的时候,可以替父母出头。“我如果是男孩也不会被丢掉。”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同村和蔡凤侠命运相似的女孩有三四个。村东头有个女孩小她一岁,1980年经人介绍从常熟领养而来。她通过中间人找到了亲生父母,回去后,对方不认她。她发誓再也不去常熟。
蔡凤侠想好了,找到亲生父母后,无论他们什么态度,她的生活不会改变,她还是在砀山。要是喜欢,逢年过节多个去处。她寻亲,为的是心里挥之不去的三个疑问:我是哪里人,父母长什么样,当然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把我丢掉?
母亲去世后,蔡凤侠和丈夫去了常熟,婴幼院的档案显示她来自江阴。他们在江阴街头转悠了一天多,没有任何线索,也听不懂当地人说话。此后她多次前往这座城市,走在街上,她会感叹地面多么干净。丈夫开玩笑,“找到以后我自己回去,你留下来”。“如果生在这个城市没有被遗弃该多好。”蔡凤侠说,“我的一生在江阴,就没有那么多寻亲的曲折。”
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会长李勇国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从解放初到1979年以前,遗弃的主要原因是贫困,生养太多,负担不起,弃婴中男女比例大约四六开。1979年之后,95%以上的弃婴是女孩。
《江阴民政志》记载,仅1979年这一年,常熟社会救济院登记在册的收容数量是425人。从195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江阴在民政部门登记收容的孩子有九千多个,算上未经正规渠道的私人领养,规模可能达到两万人。
“人生从哪里开始,她有权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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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邵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