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素心”和“白心”读鲁迅
在某种程度上说,如果脱离或搁置一下众家繁琐与重复的种种解说,读者全用一颗“素心”和“白心”来阅读鲁迅,安安静静读一点鲁迅,效果和感觉当会更好。
每年9月,伴着中原常常有的阴雨天气,读点鲁迅、翻翻鲁迅和想想鲁迅,或许是我这个年龄段的“老派的”读写同道,多年来习惯成自然的一种特殊行为,这也是“温故而知新”的古训使然。早在今年夏天,我得到了新出的《鲁迅与博物学》一书,此冠名“青年批评家集丛”之一,不用说,自然是新生代鲁迅研究者的著作。层层累积之“鲁迅研究”的惯性作用,每年都会出版与鲁迅相关、和“以鲁迅的名义”为题目的书,最起码是些不断翻新的鲁迅传记、鲁迅故事和鲁迅文章精读等等,而有新意的却着实罕见。所以,猛一看这本书的题目,觉得颇新鲜,便正经阅读之。
依本书绪论声明,作者借此“试图回答下面三个问题”:
1,鲁迅一生对博物学的兴趣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2,鲁迅究竟为什么热爱博物学;3,博物学对他的文学、思想、人格产生了哪些影响。
我尤其对后两个问题觉得有味,便仔细看,企图和著者获得共鸣。可是,我最终感觉,觉得著者的结论和论据两方面都不充分,有点自说自话。举例来说,“我们说鲁迅对博物学的热爱中包含着对传统士大夫主流文化的反叛,而这种反叛自有其积极性和建设性……”这是《鲁迅与博物学》立论的要害。而这一点,恰恰是可以商榷的。
对于草木和美术,诸如此类“旁门左道”的学习爱好,是一种“异端思想资源”吗?博物学是否真的具有天然的“反叛性”?我觉得,最多是“另类”与“出格”一点而已,分明不至于导致“叛逆”与“颠覆”。不要说“从小康之家而坠入困顿”的子弟鲁迅及周氏兄弟,历史上还有朱橚著《救荒本草》《普济方》、吴其濬著《植物名实图考》《植物名实图考长编》等等。他们何曾反叛?何来异端?因为《救荒本草》《植物名实图考》的木刻插图,是独创而非承袭而来,单凭这点,远远高于搜集和编纂《北平笺谱》。鲁迅搜集和阅读古籍的视野广大,提及《野菜博录》《蔬食谱》,可是,偏偏却没有《救荒本草》《植物名实图考》。
博物学是一个外来名词,惯常的理解,就是关乎研究和思考自然的百科知识。与之相对应的,中国固有的杂学,包括方志、地志、水经、草木记……和围绕这些的笔记与游记,等等。
而经史子集,类书和丛书,历来是中国士大夫读书而集藏的底子,不为鲁迅独有。杂学与闲书或可以划等号,读书人因多读闲书而号称杂家,杂学、杂家又连着常识。因为有常识,故而不虚妄,反对虚妄。固然鲁迅喜欢草木和草木典籍,但是从父亲治病和父亲的死,便一直反对中医里的荒诞,屡次嘲讽“蟋蟀也要原配”的药引子等等。同时,正是《南方草木状》《荆楚岁时记》《水经注》《徐霞客游记》和《广东新语》,等等。杂学的斑驳与斑斓,足以启发人,使僵化的思想逸出桎梏。于是直面现实,作为“真的猛士”,鲁迅自己也有向往远方的《野草》与《朝花夕拾》。
《鲁迅与博物学》这本书,作者用力在探讨并寻找鲁迅形成过程中的非常人因素,这当然不容易。著者的努力,却在书的最后部分“主要参考文献”里,为读者精心梳理出一份别样的书目、书单:
附录一:鲁迅阅读书籍中的博物学(国学部分);附录二:鲁迅阅读书籍中的博物学(现代及外文部分);附录三:鲁迅收藏美术作品中的博物学
把它和鲁迅自己记录的书账予以对比和比较,魔方就可以扭转出别开生面之一面。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鲁迅先生,他在读者想象中不可能例外。
鲁迅是伟大的文学家和思想家,既然伟大,就是因为以他的文字为代表,鲁迅作品关注和张扬了共通的人类命运,所以才能深刻触动公众的心思。鲁迅不只是中国的鲁迅。从孔子到毛泽东,杰出的思想家概莫能外。鲁迅又是一位现代人,他所经历的晚清和民国,包括辛亥革命、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及左翼运动,这些在现成的知识谱系和话语体系里,就是青年人也并不陌生。在某种程度上说,如果脱离或搁置一下众家繁琐与重复的种种解说,读者全用一颗“素心”和“白心”来阅读鲁迅,安安静静读一点鲁迅,效果和感觉当会更好。
(来源:南方都市报)
网络编辑:柔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