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温柔逆子

李安无疑是华人在美国电影行业最成功的代表。就如同英国人卓别林、希区柯克、雷德利·斯科特、诺兰,德国人茂瑙、弗里茨·朗、刘别谦,瑞典人斯约斯特罗姆,波兰人比利·怀尔德、波兰斯基,捷克人福尔曼,加拿大人维纶纽瓦,墨西哥人冈萨雷斯·伊纳里图。还有几位电影大师,虽生于美国,但携带着鲜明的族裔身份,比如意大利裔的马丁·斯科塞斯、弗朗西斯·科波拉,犹太裔的伍迪·艾伦,黑人导演斯派克·李。

自20世纪初以来,以好莱坞为代表的美国电影长期处于世界电影的中心舞台,成为电影文化最强势的输出者,电影技术最前沿的革新者。而美国电影就像这个国家一样,它的昌盛和不断的自我更新,得益于对全球人才超强的吸纳能力,以及各个族群五彩斑斓的文化光谱。我们往往强调好莱坞类型化、流水线化、单一化的面向,而忽视了美国本身并不是一个同质性的民族国家,移民以及频繁的跨文化的碰撞、跨族裔的融合,既塑造了美国,也赋予了美国电影生生不息的活力。也是在这个意义上,李安参与并贡献了美国电影。用东方的柔软、灵动、抒情,重新注视美国的南北战争、嬉皮士运动。

香港人吴宇森、马来西亚华人温子仁也在类型片领域获得了好莱坞的认可。但只有李安,可以称得上跻身美国一线导演行列的电影艺术家:两获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一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四次捧得欧洲三大电影节桂冠(两座威尼斯金狮、两座柏林金熊)。从1991年的《推手》开始,李安从影28年,执导13部长片,其中华语片5部(《推手》《喜宴》《饮食男女》《卧虎藏龙》《色,戒》),英语片8部(《理智与情感》《冰风暴》《与魔鬼共骑》《绿巨人》《断背山》《制造伍德斯托克音乐节》《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

李安工作室提供

1978年到伊利诺伊大学求学前,在台湾艺专影剧科,李安感到舞台“擦亮了我的双眼,呼唤、吸纳着我的精魂”。但他也从此成了父亲眼中的“逆子”。父亲的观念比较传统,认为戏剧、电影不是正经职业。父权的压力让李安即使在年过四旬成名之后,“这层心理障碍依然存在”, “回台湾就紧张”,“跑的越远,能力越强,人也越开心。一临家门,紧张压力越大”。在艺专三年、伊大两年的戏剧训练,成为李安电影创作的底子。之后他又在纽约大学拿到了电影学硕士学位。但等待他的却是长达六年的失业状态。

在美国学习期间,李安感受到的第一个“文化冲击”跟“性”有关。“性”是西方戏剧的一个重要根源。人类受到撒旦(蛇)的引诱,偷吃禁果,被逐出伊甸园,开始意识到羞耻,有了性交、怀孕,所有的痛苦与生命的延续由此开始。在影片《喜宴》中,李安客串的角色亲口说出:“你正见识到中国五千年性压抑的结果。”

《推手》《喜宴》《饮食男女》被称为“父亲三部曲”,由郎雄扮演的父亲角色置身于激烈的代际冲突、文化冲突之中,儿子或女儿则面临“孝”与“自由”之间的选择。李安的编剧功底和戏剧才能得以展现。同一时期冯小刚式的“贺岁喜剧”是喜剧性片段的拼接,李安的喜剧则是情境式的、统摄于不可化约的戏剧张力中,又构成一个意味深长的隐喻系统。李安有着与卡夫卡类似的父权恐惧,但他在作品中完成了与父亲的和解。

此后,他的大部分电影都有一个文学的文本。从简·奥斯丁,到张爱玲,到扬·马特尔。不过,李安认为,一流的小说无法影像化,倒是二流的更适合用电影来丰富、改编它。在他看来,《理智与情感》和《色,戒》都不是作者最好的作品。但电影版《色,戒》用身体表达了对整个父权社会的反抗。

《色,戒》海报 资料图片

李安说,他一辈子都是外人,在台湾是外省人,在美国是外国人,在大陆是台胞。久而久之,竟心生“天涯住稳归心懒”之感。同样,在电影的属性上,中国人觉得他是成功的好莱坞大导演,美国人觉得他不属于好莱坞,是东岸派、纽约派。他注重个人表达,又尊重观众的感受,在奖项与票房上,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他宁愿自己处于无法归类的中间地带,用温柔、纤细的情感,去探索不同的电影主题。有些时候,他是主流电影中的价值撄犯者(另一重意义上的逆子),同性恋题材、大尺度性爱镜头、对美国式战争英雄的解构,都引起了广泛的争议。如今,他的两个儿子也已经长大。伍德斯托克、少年派、比利·林恩这三部近作,都讲述了青少年的成长。成长,意味着对充满幻象与混乱的世界的接纳。蓦然回首,千帆已过。

(来源:289艺术风尚)

网络编辑: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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