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晓雯 人永远无法用当下的东西满足自己

从摘得数个文学奖的《好人宋没用》,到2019年春即将出版的《浮生二十一章》,作家任晓雯“闯将”而出,形成独属于自己的文风。

责任编辑:周建平

(本文首发于2019年3月4日南方人物周刊)

“人永远无法用当下的东西满足自己。我看看自己内心,太知道了。很多人渴望的东西一旦拥有,便一钱不值,眼睛继续看在前面。”因此,人更需要向上与超拔的力量。

任晓雯图/彭辉

从摘得数个文学奖的《好人宋没用》,到2019年春即将出版的《浮生二十一章》,作家任晓雯“闯将”而出,形成独属于自己的文风:密实错落,带有古意而不刻奇。在她,运用材料、捶打语言已非难事,但她认为那些都不是小说里的终极恒定之物,而是追随一个更高层面而流转渐变——一个高于工匠精神、拥有超验气质的层面。

“哪怕一句话松了气,读者定能读出来”

语言,是识别写作者任晓雯的第一道码。那不是金缕玉衣般耀目的文字,而是近乎古铜色的质感:文白夹杂,无赘词,绵密老到。“像被机关枪的子弹穿透,冷且脆,”一位读者说。

断续几年的《浮生二十一章》(以下简称《浮生》)系列来自《南方周末》编辑朱又可的邀约。“两千字,叙事性。”再无他律。

构思之初,原以为会似《米格尔大街》、《都柏林人》、《小城畸人》,但任晓雯很快意识到,《浮生》是完全不同的。两千字的篇幅,使它无法像常规小说那样铺展开来。“除了自讨苦吃的我,谁用写小说的方式写专栏呢。”

她想写有几十年命运流转的小人物。“这样的人生才有沧桑感,撑得起所谓‘浮生’吧。”然而短专栏没有迂回空间。她只能剔除所有非常态和戏剧化的人生。

语言,成了这个文字实验场最重要的道具。她选择用古朴的语言制造年代疏离感,也用活脱的对话和细节赋予人物鲜明的地域特征。

用“少后,旬余,倏尔,逾数年,夏杪”来表现时间转承,用“玄青,缥碧,葱黄”来描写色彩;隔数段,偶尔会蹦出“詈骂、咻聒、觳觫”这样现代汉语里略为生僻的词,令人觉得有种浮尘里冒出来的陌生的新鲜。

“很生僻吗?莫言等人的作品里也用过这样的词吧。”她回应。但她也会注意古今语言的搭配频率。

几年前,写完《阳台上》的她处于间歇阶段。丈夫苏小和提议,“你现在的语言比较简洁、干净,也蛮好,但就是没有辨识度。不妨加点古意。”苏小和研究哲学,也写诗歌,对文字有自己的品位,她遂认真听取。

其实,对于语言的思考,任晓雯已颇有时日。“小说是舶来品,但中国人的语言却不能完全照搬西方。语言是玩耍的天际,也是囚笼。很多人说打倒和背弃传统,但你首先要承认有传统这个事实。”

《世说新语》也好,明清笔记也罢,她曾经什么都看。后来会刨除其中重复和芜杂的东西,不赞同的价值观。如今读得最频的是《聊斋志异》与《金瓶梅》。“《聊斋》非常浓缩,是中国古典短篇的高峰。那些文后的点评我都忽略不看,只看故事设置,错落巧妙,可以玩味。《金瓶梅》里民间语言之生动,叹为观止。同时期的文学语言讲求书面排比,很华丽。但《金瓶梅》的市井描述里并没有滥用。比如有人从外面走来,‘这个女人就影在后面’,一个名词变成动词,按在那里。很绝。”

她在电脑里建了许多个文件夹,收录她感兴趣的动词、名词、虚词,或者和地理时间有关的词。有些词很好,有些仅仅是生僻,并不佳:或者意思不大,或者没美感,或者已经僵死。都属断然舍弃之列。

在我看来,最抓人的还是任氏文本里的那些动词。写男女作别,“目光锚住杨翠芬,倏而将她丢了”;女人忙碌,“每日渥着两腋油烟味”。自然风物也要活起来。写天,“对过山脉轮廓隐绰绰扎出夜色”,写房子,“东一座,西一座,匿在山坳子里。”

好像竭尽全力地避免字词与节奏的重复、平庸。近乎强迫症。

于阿摩司·奥兹,希伯来语是火山般的启示语言,也如同演奏奇妙的乐器。但他说,要小心,“别弄出你不想要的回声来。”

任晓雯也警惕着。

古语断不是拿来炫技的兵器。对《好人宋没用》的语言构架,她有着精密的思量:随着时间从1921年到上世纪中叶,语言暗暗拉长,古语的用词频率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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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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