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我的朋友
这是柏杨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他没有遗憾,只是恋恋不舍,不舍他对妻子的爱,不舍他对人的爱,不舍他对家国的爱。
责任编辑:马莉
这是柏杨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2008年4月29日,柏杨走了。
他没有遗憾,只是恋恋不舍,不舍他对妻子的爱,不舍他对人的爱,不舍他对家国的爱。
我和柏杨1950年代就认识了。说来是老话重提了。我是“自由中国”的编委和文艺编辑。在那时的一片文化沙漠中,突然收到郭衣洞的小说“幸运的石头”,特别清新,立刻登出来了。编辑委员会上,雷震先生大叫好。接着郭衣洞又来了一篇“被猛烈踢过的狗”,又立刻登出来了。他嘻笑怒骂当时的官场和所谓的“尊师重道”。
我们各自生活的沧桑,时断时续的友情,一直到1980年代,才又继续下去。
1968年1月2日,柏杨翻译的《大力水手》漫画刊于《中华日报》,他将“fellows”译为《全国军民同胞们》。3月7日被调查局以“共产党间谍”和“打击国家领导中心”的罪名被捕,囚禁火烧岛九年多。1977年4月1日,才被释放。他出狱不久,1979年2月4日给我写了信,托孙观汉先生从台湾带到美国转给我。一纸短笺,寥寥数语,却有千斤沉重。他只是说曾向一老友探听我的地址,那人说聂华苓去过大陆,劝诫他以后不来往为宜。他的信件都要经过检查,也就不敢写信了。
华苓:
特请孙观汉先生代我转达我的怀念。似乎是,我们都已老了。昔日相聚,恍如一梦。而变仍未已。无法尽言。
郭衣洞,1979,2,4,台北。
我离开大陆30年后,在1978年和PAUL以及两个女儿,去故乡探望久经离乱的家人。那时我们得先到香港,从九龙坐火车到罗湖,走过长长一条桥到深圳。戴天和古苍梧一路送我们到罗湖桥口。他们说:要看聂华苓过桥。我们一家顺着“往中国”的箭头向前走。走到桥上,我站住了。回头看看——30年了,我走过好长好长一段路啊。
如此沉重的心情,却给当时的政治抹黑了。从此我回不了台湾了。接到郭衣洞那纸短意长的信,恨不得马上见到他和新婚的妻子张香华,非常希望他们能来爱荷华。但是,他的狱史,我的“亲匪”,都是他在台湾离境的障碍。我甚至没有回信。
一直到1984年春,我才打电话给郭衣洞,探问他是否愿来爱荷华。
华苓:
听到你的声音,非常高兴。人生有很多变化,距最后一次见面,(仿佛在巴士上),匆匆将近三十年。将近三十年中,你有很大成就。而我却坐了十年牢。感慨良多。
感谢裴竹章先生。我另一函,请代转谢。另外,寄几本关于我的书。一份送你。 一份请代送裴先生。并不是showoff,而只是介绍我出狱后干些什么。免得我喽喽嗦嗦自我介绍,使你厌烦。
郭衣洞
一九八四,四,二十五,台北
1984年秋天,他和张香华终于来到爱荷华。柏杨日夜埋首“柏杨版资治通鉴”的写作,每月一书。他们住在爱荷华河边的五月花公寓,我家在河边小山上,就在五月花旁边,他和香华常在晚上散步到我家聊天。有时香华疲倦,他一人来我家。我们无所不谈。奇怪的是,他和PAUL语言不通,但语意可通。彼此欣赏,一同大笑。
他说:“华苓,你和我都有晚来福。你有PAUL,我有香华。”
他听我们谈到卡特总统是喜欢诗的人。1980年1月,正当激烈的伊朗学生占领德黑兰美国大使馆,扣下六十多美国人质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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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莫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