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者】陈国富:华谊兄弟幕后推手
出道前,他曾与黑道兄弟为伍,出道后,他拍的是艺术片,紧接着又成了“奶茶”刘若英的发掘者:这几年来,他由导演摇身一变,成了《可可西里》、《天下无贼》、《集结号》等影片的监制。陈国富,他就是华谊兄弟传媒那个重要的幕后推手。
我小时候跟姐姐一起看《皇冠》、《姊妹》(台湾女性杂志),里面有琼瑶小说,也触及很多女孩子关心的问题,像接吻会不会怀孕之类,第一次该怎么办等等,也有东南亚的女孩写信征求笔友……还附照片,我觉得非常有趣,花很多时间看这些和武侠小说,这些阅读像我的秘密花园。当然我也像其他男孩子般玩骑马打仗,但成长过程中,女性的园地还是很重要的构成元素。
我小时看家里人卖皮鞋,感到很扭曲,售货员和顾客的关系其实有点尔虞我诈,“啊,你这样穿好好看噢,你的肤色配这双鞋正好……”不知说真的还是假的,就为了把鞋卖出去。这令我很尴尬,每天目睹这样的交易在眼前发生。我尽量不待在家里。爸妈想教我卖皮鞋,我就逃避,心中发誓以后决不做小生意。
出道前,他曾与黑道兄弟为伍,出道后,他拍的是艺术片,紧接着又成了“奶茶”刘若英的发掘者:这几年来,他由导演摇身一变,成了《可可西里》、《天下无贼》、《集结号》等影片的监制。陈国富,他就是华谊兄弟传媒那个重要的幕后推手。
陈国富的从影经历充满传奇。他从未受过任何系统的电影教育,却歪打正着闯入电影圈。1980年代初他开始写影评,后来任金马奖国际影展策划,担任台湾著名的电影杂志《影响》总编辑,成为台湾最著名的影评人之一。
他和侯孝贤、杨德昌组织“合作社电影公司”,立志一块拍电影,但后来,侯孝贤和杨德昌都拍出了自己的电影,他也一直在两人的现场跑前跑后,轮到他准备拍自己的电影《流氓世家》时,公司却垮了。
1989年的时候,他总算等来了第一次拍电影的机会,到了第三部片子,他发掘了刘若英,使今后声名遐迩的“奶茶”第一次走向银幕。在他即兴拍摄的作品《征婚启事》里,刘若英更是表现出了惊人的表演才华。而这部电影,也因为形式和风格上独树一帜,内涵上深远幽微,成为广大华语影迷的至爱。
从第一部作品开始,陈国富对女性的细微体察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从《国中女生》中对台北问题少女的现实关注,到《我的美丽与哀愁》对女同志恋情和姊妹情谊的大胆演绎,再到《征婚启事》对现代都市女性的情感困境的深刻呈现,他的电影几乎都具有一种女性视角和女性特质。
内向而儒雅的陈国富,借助于他质朴而个性的镜像,有意无意地为自己完成了“女性观察家”的加冕。
陈国富在商业上也获得过瞩目的成功。2001年他执导的《双瞳》成为继《卧虎藏龙》之后好莱坞资金再度进入台湾的一次合作典范,高成本的投入,跨国界的演员与剧组阵容,类型化的题材与桥段,创下了台湾电影的票房记录。
但之后,他出人意料地偃旗息鼓了数年,来到北京,摇身一变为中国最有名的民营电影企业“华谊兄弟传媒”的电影总监制,和王中军、王中磊这对电影市场的“大鳄兄弟”并肩出入,先后监制了《可可西里》、《天下无贼》、《心中有鬼》、 《集结号》等系列作品,在业内获得“华谊兄弟幕后推手”的美誉。
阴错阳差当了导演
mangazine·名牌:你是怎么开始接触编剧这个行业的?怎么接触影视这个行业的?
陈国富:我进入这行的契机有点阴错阳差。当时我有一个朋友,承包了一系列纪录片拍摄,他招了一些当时所谓的新锐导演来做,结果找来的导演将他的预算全部花完了,他却还有三集没有拍。他找上我,说你是哥们,能不能帮个忙拍完剩下的。就这样我拍了,其中有一集侯孝贤碰巧在电视上看到,他不知是谁拍的,但看得非常投入。他其实认识我,但我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写评论的人。片子播完推出字幕的时候,他看到了编导是我,他说:“哎,这个人我认识啊”。然后他给他的制片人打电话,说如果你要找新导演的话,我推荐一个人给你。在此之前,我没想过自己会当电影导演。
至于是怎么开始写剧本的,这个更奇怪。我跟杨德昌也是很好的朋友,每天大家都在一起吃吃喝喝瞎聊。那年他要拍《恐怖分子》,编剧是个小说家。演员的档期都定了,但等他看到剧本,却感觉不对劲,他不想开机。这是一个很恐怖的状态,投资公司也给他很大压力。杨德昌就问我愿不愿意帮他改剧本,一边拍一边改。比如说在客厅拍,我就在卧室写。这是我第一次正经写剧本。
mangazine·名牌:作为一个并非科班出身的导演,你是怎样做到在缺乏一定系统训练的情况下,去完成你的片子的?
陈国富:我第一次当导演拍《国中女生》的时候相当崩溃。每天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工作人员都是投资人指定的。后来摄影师转述给我听,说那些工作人员一路想“叛变”,想不听导演的。那时投资老板对我也不够信任。我记得开机拍到第三天的时候,两个老板出现了。前三天都没有出现,我还挺乐。因为没人盯着我干嘛。老板来了后,悠悠跟我说:“陈国富,剧本我们已经改好了,就在我的包里”。我傻了一下,心想:啊,我都已经开机了,你说剧本改好了什么意思啊。我后来始终没看那个剧本,继续拍我的,但觉得压力非常大。看样片的时候,坐在一个很小的放映室里,老板就坐在我后面一排,会突然放冷箭般地冒出一句话:“国富你知道一尺胶片的冲洗费是多少钱吗?”
拍到一半的时候我跑去找侯孝贤喝茶。我说:“孝贤,这个工作我不能干了,我不知道当电影导演是这样。”他听完我所有的投诉、包括对自己的不自信后说:你还算比较好的。他说他认识的所有第一次当导演的,都比我还惨。他给我举了无数的例子。包括台湾的一个非常资深的老导演,侯孝贤给他干过场记,干过副导演。他说那个导演第一天拍戏的时候,喊了“开麦拉”之后,紧张得再也没法喊CUT。喊不出来了!很奇特,他举的这些例子对我有一定的安慰作用。
反正我后来硬着头皮回去将那部电影拍完了。拍完以后,评论很好,电影节也参加了,老板将投资收回了,还赚了一些钱。但当他要跟我签下一部戏约的时候,我是死活都不肯了。
mangazine·名牌:那你第一次拍片时的尴尬,紧张,后来有所改变吗?
陈国富:一直到《双瞳》,我拍戏都是非常紧张的。紧张是一种性格的特质。《双瞳》关机的那一天,在澳洲墨尔本,剧组坐着巴士回宾馆,我开始跟我的场记说话。我的场记非常意外,她说她跟我拍戏整整四五个月,我终于开始跟她聊天了。她讲完以后,我也很意外。我发现原来我之前是这么紧绷。我当时给她的解释是,因为为了要完成这个电影,我每天都要面对两三百个问题。这两三百个问题一起堆砌在我的脑海里,当然会对我造成一种很强大的压力。在这个压力的淫威之下,我自然无暇去过正常的生活。
在我当导演之前,我唯一去过的拍戏现场,就是侯孝贤和杨德昌的现场,我发现他们在现场也会变了一个人。杨德昌本来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你会发现他在现场比平常更像一座火山,表面平静,但心里一直酝酿愤怒的情绪。比如他会突然说“收工”,这个时候他才刚开始拍第一个镜头!只因他认为有人故意不配合,可能他需要这种情绪状态去把工作坚持到底。
侯孝贤早年故事就更多了。他在现场手捶桌子发脾气,结果弄成骨折第二天打着石膏来。这都是自我要求高所产生的情绪紧绷现象。到了拍戏现场,我会很沉默,即使休息时间也不跟人交谈,永远是第一个吃完便当,吃完后马上就去监视器旁边。这把工作人员弄得更紧张。这种态度其实不好,有时候甚至会有灾难性的后果。比如说梁家辉在演《双瞳》的时候,中间就崩溃了。他后来跟我讲,当时他还去看了心理医生。因为他觉得我好像很不喜欢他,令他在现场很痛苦。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很不喜欢他呢,因为我不做友善的交流,他在现场可能会说个笑话聊个新闻什么的,而我永远都反应冷淡。当他还嘻嘻笑笑的时候,我可能突然来一个“演员就位!”
我和刘若英都没当过“第三者”
mangazine·名牌:你能说说十年之前拍摄《征婚启事》时的情况吗?
陈国富:这个电影拍摄过程比较奇特,源于我看到一个女作家写的一本书。她拿自己做实验去征婚,在报上登了一个征婚广告,之后在一段时间里,她收到了大概几百个电话留言,都是来跟她征婚的。她跟其中几十个见了面,然后将这个经历写成了一本薄薄的书。
我看了这本书很感动,跟作家要了授权,根据这个东西编了一个情节剧。
开拍之前,我把剧本扔了,因为感觉不对。我决定也在报上登一个小广告,招聘一些男人来演戏。他们知道我要拍一部关于征婚男子的戏。这样筛选过的一群人构成了演员中的一半,另外一半是我认识的演员。我就将这些东西糅到一起,然后像拍纪录片一样地去拍。我每天让这些男人来,事先都没让他们跟女主角刘若英有任何的接触,当然也没有剧本。我会在他们上戏之前先跟他们聊天,然后同时摄制组就在一旁布光。将他们的情绪调动到一定程度之后,我就开始拍,通常先拍这些男人,再拍刘若英。现在回想起来整个过程有点像催眠。
mangazine·名牌:为什么在《征婚启事》中要把女主人公设为第三者,是因为剧情的需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国富:我想还是基于说故事的需求吧。在现实中,我也好,我所知道的刘若英也好,都没有牵涉到第三者的问题(笑)。
我在筹备这部戏的时候,刘若英想演这部戏的女主角,但是我当时认为她不适合。我跟她说:“你哪像需要征婚的人。”但她倒认为自己挺需要征婚的;女人好像都是这样,老不知好男人在哪里(笑)。同时,我也见了很多非职业演员,有女小说家、女记者什么的,他们都是真实的人物,但却让我感觉撑不住这样的一个扮演的过程。因为男人来演一回就行了,女主角却要见形形色色的人,日复一日的。我兜了一圈以后,没有找到合适的演员,才忐忑地用了刘若英。
mangazine·名牌:有人说,你的电影喜欢以女性视角来看待世界。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陈国富:这可能跟我的成长背景有关。我有三个姐姐,我在从小至大的成长过程中,跟女性接触的机会很多,我受她们的影响很深。比如说,我看了很多我姐姐看的女性杂志,一路也观察她们谈恋爱,因此比较懂得去关心女孩子关心的问题。加之我母亲也是一个现代女性,不爱家务,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我确实特别喜欢从女性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一个故事到我的脑海里,走着走着就会走到一个以女性为中心的角度去了。
对拍电影的疑虑
mangazine·名牌:为什么你从拍完《双瞳》之后的2001年,到现在已经有整整7年,你再也没有导演电影了?
陈国富:我并没有对导演这个职务有特别强烈的欲望或者使命感。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如果我无话可说,或者,我觉得我想说的话有其他导演比我说得更好的话,那我干这个工作就没有太大意义。我一直有这么一个态度。所以有可能在《双瞳》之后,我对这个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所以就暂停当导演了。
mangazine·名牌:也就是说,《双瞳》之后你没有很强烈的表达欲望和冲动,所以你就先停了下来?
陈国富:也对也不对,其实中间我也筹备了好几回。甚至有一次,两周后就要开机了,演员都到位了,剧组都在我身边干着活,景也看好了,戏服都做了,但是我突然喊停。我这一喊停,自己损失了巨大的金钱。但是我还是喊停了,因为我突然怀疑拍那个片子的意义。
mangazine·名牌:也就是说,还不是外部的原因,是自己主观的?
陈国富:对。当时很多人不能理解。因为同行一般都认为:哎,既然你有一部电影拍,不管怎样,钱都到位了,你就应该拍下去,将它做完,好歹又是一部作品。但我不是这样想。《双瞳》开拍之前,我也经历过这么一个危机。我突然非常怀疑为什么要拍这个戏。哥伦比亚公司也很了解我的心理,在深夜的一个电话里,投资人跟我讲:“如果你真的要停,那我们就停。”虽说我结果还是拍了,但我此后对意识不清地拍电影一直有很大的疑虑。如果我决心还拍电影,那只能是越拍越好,越做越到位,否则真干不下去。
每一部电影都是赌博
mangazine·名牌:王中磊说过,现在做电影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兜里揣着剧本,就能找到资金。你原来也是靠写剧本走向导演之路的,你现在又在“华谊”做监制职务,你怎么看待他这个观点?
陈国富:现在从事导演的渠道各种各样,不是非得科班出身才能拍电影。写剧本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渠道。电影圈里存在一个普遍的规律,剧本是让人家理解你想法、并想象你能力的一个最重要的材料。当然不排除个别的人是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去说动投资人的。什么情况都有,但我们只能讨论那些具普遍共通性的法则。拿好剧本出来确实是一个靠谱的敲门砖。
其实每一部电影都是一次赌博。一个好导演,加上一个顶级的演员阵容,再加上一个很棒的剧本,它还是可能会砸的。常常有人问我,怎样可以做出一个找到投资的电影方案?我一般会这么回答,我会说现在找到投资真的不是最难最关键的,尤其是在现在的中国,所谓的热钱大量流通的时候。但关键是,你的心爱作品完成以后,后面的半截怎么办?就是说,电影拍摄完了后的发行、宣传、推广这些东西,你怎么考虑?比如说现在中国每年生产500部电影,但真正你在音像店或者在影院能看到的,或者以各种渠道能得到曝光的,不到其中一半,可能更少。那其它的跑到哪里去了呢?这些电影百分之百你听都没听说过。这种电影拍来干嘛?
mangazine·名牌:你监制的电影既有《可可西里》,也有《集结号》,这是两种很不同的电影,那你监制的时候也必须有两种不同的目标吗?
陈国富:我的监制工作分为两种形态,一种是我先有一个题材,我去发展剧本,剧本成熟后,再去找投资人,我再推荐导演,甚至将团队组织起来。这种程序我的主导性会比较强。比如说我接下来要和徐克合作的武侠片《狄仁杰》,就是用这样的方式。这种方式有时候一个剧本要弄好几年,等我觉得剧本基本完善后我才开始去找导演。
另外一种,就是像《可可西里》或者冯小刚的电影一样,题材并不是我想的,而可能是导演的众多题材之一。比如冯小刚就会将他的题材讲给我听,我凭我的直觉和经验来判断可行性。陆川在《可可西里》之前也有过好几个题材,但是都不为“华谊”的投资人所认可。后来听说是王中军给他建议,王中军正好因为参加一个慈善活动去了一趟青藏高原,回来以后问陆川要不要去开发一下那里的题材。陆川自己跑了一趟,做了采风、收集资料等很多工作才开始写剧本,这之后才有我的出现。我就在里头扮演一个桥梁的角色, 厘清创作和市场定位的关系。这是另一种。应该说他们这些片子的出发点不是我主导的,我只是起到促成、改善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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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掘了“奶茶”刘若英,导演过多部著名作品,却突然转身,由台前走向幕后。作为华谊兄弟的幕后推手,陈国富监制了《可可西里》、《天下无贼》、《集结号》等著名影片,在协助打造华谊的电影帝国的同时,也把自己推向了金牌监制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