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危险而无常,它摧毁人,我是少数幸存者”南方周末专访传奇导演沃纳·赫尔佐格
1970年代以后,在德国本土反响平平的《天谴》《卡斯帕·豪泽之谜》《陆上行舟》陆续为赫尔佐格赢得国际声誉。
责任编辑:邢人俨
(本文首发于2018年4月5日《南方周末》)
1970年代以后,在德国本土反响平平的《天谴》《卡斯帕·豪泽之谜》《陆上行舟》陆续为赫尔佐格赢得国际声誉。一种赫尔佐格式的鲜明风格基本成型:讲述“强者”故事,疯狂叛逆;拍摄如同远征,身体力行。
1981年,电脑工程师杨德昌路过西雅图的一家电影院,观看了赫尔佐格的电影《天谴》(又译《阿基尔,上帝的愤怒》),出来时“已是另一个我”。那年春天,他从美国返回台湾,开始拍电影。
吴念真回忆,杨德昌爱穿一件自制的T恤,上面写着“Herzog,Bres-son,Yang”(赫尔佐格、布列松、杨),“在一部电影都没有拍过的时候,他就敢这么穿了起来!”这位台湾新电影乃至当代华语电影的代表人物去世后,好友焦雄屏写道,“但我觉得他们俩的电影完全不一样,杨德昌是非常纤细的,非常现代化的,荷索(赫尔佐格)则会有德国的那种高大跟壮美,是对纯艺术、纯精神面极致的追求,那种精神的飞跃是只有日耳曼民族才会拥有的。”
沃纳·赫尔佐格曾被法国“新浪潮”导演特吕弗称为“最为重要的在世导演”,许多杰出电影人毫不讳言受到他的启发。英格玛·伯格曼把他的《卡斯帕·豪泽之谜》列为“一生所看到的十部最好影片之一”。弗朗西斯·科波拉购买了他多部影片的放映权,并在《现代启示录》中借鉴了《天谴》的镜头手法。
七十六岁的赫尔佐格十分健朗,在创作上仍然保持高产,至今已有逾70部作品。他平均一年只看三四部电影,通常都是在电影节上。2018年3月20日,赫尔佐格带着两年前完成的纪录片《深入火心》来到香港,主讲第十二届香港国际电影节的大师班。“做音乐家比电影更长久,一位大提琴手在八九十岁时依旧可以高贵地演奏大提琴,电影危险而无常,它摧毁人。”他在现场说,“我没有(被摧毁),我是少数幸存者。”
香港会议展览中心六百多人的演讲厅座无虚席。一个年轻人提问:你愿意健康地多活一百年吗?
“不,活这么久应该会很不愉快。”赫尔佐格不假思索地说,“太吓人了,要多见一个世纪循环往复的愚蠢。”
隔天在香港美丽华酒店接受南方周末专访时,赫尔佐格端着一杯白开水,黑框老花镜挂在衣领,高大的巴伐利亚身躯没有一点驼背的迹象。“我们都将朝这个方向而去,”他再次谈及死亡,“我还是按部就班履行我的责任。就像一个士兵,不只有责任,还有忠诚、勇气等等。我总觉得比起艺术家,我更像一个士兵。”
值得为此付出生命吗?
十多年前,在位于南极的埃里伯斯火山上,赫尔佐格遇见了一群火山学家。这座活火山是世上仅有的三座能够直视地底岩浆的火山之一。在海拔3810米的火山口,科学家向他演示逃生的办法:万一突然喷发,一定要面向火山,等岩浆快掉到眼前时再躲开。
火山学家克莱夫·奥本海默告诉赫尔佐格,鉴于他的电影和传闻,考察队都在担心他会要求大家下到岩浆里去,“有传闻你在找长度合适的绳索”。
“好奇有一点,我很想从近处看它,但是太危险了,这么做太傻。”赫尔佐格回答,“我是电影人里唯一‘精神正常’的,采取了各种预防措施。”
“的确。”奥本海默点点头,“如果你精神不正常,你早就不在了,而是在多年前就死于火山碎屑流,或者煤气爆炸,被棕熊吃掉之类的……”
《深入火心》放映结束后,片中这段对话为观众和主持人津津乐道。这位以疯狂著称的导演乐于强调自己的理智,反驳外界对他的刻板印象,不过收效甚微,人们总是紧接着发问“但你确实……”
确实在拍摄《生命的讯息》时,他与希腊守军发生争吵,威胁要枪杀逮捕他的人。确实在《侏儒流氓》杀青后,为了表达与侏儒演员平等,他跳入近两米高的仙人掌丛,“那些刺足有我的手指那么长,我想如今已经没有刺在我身上了,看样子身体最终把它们给吸收了”。也确实为了呈现《玻璃精灵》的电影气质,他对除主演外的所有演员进行催眠,由于对催眠师不满,他自学催眠完成了这项工作。
“确实”的列表可以无限延续,几乎他的每部电影都自带传奇,Youtube上甚至流传着一部短片,列举“赫尔佐格十个最疯狂的导演决定”。
这类声名肇始于另一部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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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刘小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