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足球】上帝应该是个中场球员

“每次在球场上，我总觉得有另外一个我，双眼在看着球赛。找到一种跟自己性格契合的观看世界的方式，这是足球给予我的智慧。我对足球，心存敬畏。”

“湘西土锤，旧天堂书店书僮，《行走的耳朵》节目组临时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吃几碗干饭。”阿飞在微博上的自我注解，语气自嘲而戏谑。在做电台主持人的同时，他经营着艺术书店“旧天堂”，他还有一份最乐意的音乐策划工作，甘当一名音乐推手，策划了一场又一场为观众所赞叹着迷的演出。在深圳乃至全国和全世界的非主流音乐领域里，“阿飞”比他本来的名字“涂飞”更响亮。

北京时间的傍晚时分，距离巴西世界杯开幕还有几个小时。在“旧天堂”书店里，酒吧区的银幕上正投影直播着来自世界杯现场的各种动态。阿飞穿着一件黑色T恤，眼神明亮，表情深沉。阿飞出生于成都，成长在湘西，今年是他来到深圳的第14个年头。在开书店之前，是橡皮人乐队的主唱兼吉他手，还参与创作。更早之前，他在长沙一个军工厂当过八年工人。

聊起他的多重身份和爱好，阿飞说如果排个顺序，足球是渗透在其他爱好与身份中间的时光窃贼，无处不在，偷走他许多闲暇或忙碌的时光，也让他分外充实。“当我听音乐时，哥们打电话说来踢球吧，就把我的时间盗走了。当我工作时，有人说明天有一场球，就把我的时间偷走了。当我发呆时想着足球，它又把我的时间偷走了。它是很特别的，这就是足球。”

对作为巴萨球迷的阿飞来说，最逍遥的放空方式是在绿茵场上挥汗奔跑。他和深圳的朋友们专门组织了一个足球队，不过由于膝盖受伤，他已经有半年没踢了，身材也显得有些“微胖”。他摸了一把肚子说，正在通过运动减肥，等到秋天就可以再踢。

因为足球在那里

登山界有一句经典名言：为什么要登山？因为山在那里。阿飞为什么热爱足球，他说因为足球在那里。在阿飞的记忆中，足球的启蒙始于1982年的世界杯。那时，邻居家的大人是典型的阿根廷球迷，平时的谈论以及看电视时在家里的呐喊，让幼小的他知道了足球，但极少观看。1986年的世界杯来临时，读中学的他才开始看电视中的足球比赛，也开始踢足球，狂迷马纳多拉，开始收集关于他的一切海报、杂志、书。他说，喜欢上足球，就是这样简单。

阿飞在球队中的位置，前腰踢得多一点。他至今难忘的一场球赛，是高三那年，他所在的校队，对阵一个成年人球队，争夺湘西地区的足球联赛冠军。本来他的踝关节在小组赛中骨裂了，包扎后绑着绷带坐在看台上。决赛中途，校队落后了，球迷大喊：“涂飞上，涂飞上。”他上场后在几分钟内就踢进了一个球，体会到了“关键先生”的成就感。

“足球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爱好。足球不仅仅是一项运动，它是一种革命的浪漫主义，对未来不可知的情况下的一种义不反顾的前进。”阿飞大口饮着冰水，“我不算是一个狂热的球迷，但是足球教会我看世界的方式。有些事情不是短期能够改变的，所以我们要有大局观，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来俯视。球赛中局部要过几个人的快感，我已经逃离。每次在球场上，我总觉得有另外一个我，双眼在看着球赛。找到一种跟自己性格契合的观看世界的方式，这是足球给予我的智慧。我对足球，心存敬畏。”

每当踏上绿茵场，阿飞就一心投入足球，不会想其它事情。“健身也好，游泳也好，我都会想其它事情，只有在足球场上是完全没有烦恼，意识和身体都在旅行，在漂移，这种感觉是享受，它是我最好的减压方式，不是发泄的方式。”

左派足球

1990年的世界杯决赛之夜，正是阿飞要参加高考的前夜，家里不让看电视，他就偷偷地看，虽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德国夺冠的结果，但看见了“风之子”卡尼吉亚进球的瞬间。让他记忆犹深的，还有2010年，第一次在国外看世界杯决赛，当时正好在马来西亚参加国际雨林音乐节，见证了西班牙队夺冠的过程：在沙捞越州一个城市的酒店里面，一群人围着又小又模糊的电视机，阿飞感觉仿佛回到了24年前，“因为电视屏幕都不太清楚。”

阿飞的好友张晓舟刚出了一本球评集《生于午夜》，摆放在旧天堂书店的显眼位置。张晓舟跟他都是死忠的巴萨球迷。这本书和《足球往事》都是阿飞喜欢的同一类书籍，因为“能够把足球写成不止是足球那么简单，需要对足球有深刻的理解，以及对足球哲学深刻的理解”。

这些年来，阿飞看过巴萨的每一场比赛。前一天他重温了上一届西班牙战胜荷兰的决赛。今年他期待西班牙能够蝉联，在他看来，西班牙队是真正代表一种足球美学的球队，可以让球迷爽到身心合一。由于足球太复杂，远非结果所能够形容，中间有好多爱恨情仇在里面，厮杀、背叛、友谊，结果只是为了证明人们的努力是合理的，人们应该取得胜利。

回想起西班牙夺得欧冠和世界杯冠军的荣耀，阿飞露出欣慰的笑容：“那是艺术足球的胜利。我觉得从克鲁伊夫时代延续下来的艺术足球观念，得到了再生。但同时有一伙球队专门抑制艺术足球，找他们的软肋，针对性地用功利的足球来对抗，而且获得了很多胜利。我觉得挺好，足球就在这两种哲学之间踢来踢去，然后获得了很大发展，更加赏心悦目，最终足球会走向一种理性和感性完全结合的非常完美的运动和艺术。速度、激情、技巧、隐忍、友谊、背叛，全部在里面，它包含一切美学。”

有比赛就有胜负，阿飞认为简单地强调胜负关系，那是右派的足球，只以输赢结果作为自己唯一的目标，没有体会到足球真正的内涵。他喜欢的则是大开大合的左派的足球，对观众有交代，有担当，赏心悦目也好，尔虞我诈也好，达到胜利的方式有很多种，硬碰硬地拼，还是迂回，或者游击，过程太重要了，而不是结果。“尽量地享受足球，只要打出好的战术我就会很开心。大逆转和被逆转都是可爱的，都是很棒的。我不喜欢那种一览无余的东西，英式足球不是我喜欢看的。”

上帝是个中场球员

既然把自己的书店命名为“旧天堂”，那么假如有一个关于足球的天堂，会是什么样呢？阿飞脱口而出：“我觉得上帝也是踢足球的，他不是裁判，应该就是一个中场球员。”

今年，世界杯回到世界杯开始的南美。阿飞突然想起一件久远的往事。那是1987年的时候，他是马拉多纳的死忠粉，想要拥有一张马拉多纳的海报，是一张杂志的封面，带着当年的日历，但街上已经没有卖的。于是，读初中的弟弟在图书馆找到那张杂志封面，偷偷撕下来塞在雨鞋里，结果被图书管理员当场抓获。那一刻，阿飞正在图书馆楼下的球场踢球。事情后来以罚款、道歉而结束，但却让阿飞一直不曾忘怀。“那是我们这么多年为了足球做出的唯一可以说伤害到别人（利益）的事情，对我的影响很深，一方面我很心疼弟弟，一方面我觉得足球就是这么牛逼，它可以让一个从来不干坏事的三好学生去撕下图书馆里的杂志封面，那种狂热真的阻挡不了。”

除了马拉多纳，阿飞如今最喜欢的球星是巴塞罗那球队的伊涅斯塔和哈维，他们是巴萨的左脑和右脑。还有，里克尔梅、坎通纳、加斯科因，他们都是传统型的中场，不是纯粹地靠体力和身材，而是靠编织比赛，控制比赛，节奏、脚法中的大局观，让阿飞在球场上慢慢模仿。但他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好的模仿者。“我对足球有个理解，它是一念之差的艺术，让我感觉到足球的哲学，有时候我们一定要控制自己的那种赌博心态，或者是冒险心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长传冲吊来解决问题。”

同时，阿飞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原教旨主义的球迷，不是把足球挂在床头那种。“我没有把足球想的那么伟大和神圣。足球之所以曼妙，就是因为它跟那么多优秀的运动在一起，它闪它的光，而且会投射到其它的彼此影响的上面去，我觉得这是它的最美的时刻。孤芳自赏、盲目的托大，不是真正的足球。足球的精神就是开放、有缺陷，但是有极致的美，这就够了。”

足球问卷

在你看来，足球是什么？

在我的爱好中，比如音乐、看书，或者说工作，足球是渗透在它们中间时光的窃贼。

你上一次看足球比赛是什么时候？

昨天我重温了一下上一届世界杯西班牙对荷兰的决赛。

最让你难忘的一场足球比赛是？

就是高三那次参加湘西地区联赛，我成为“关键先生”，感觉特别有成就感。

你喜欢在哪里或什么样的环境下看足球赛？

就在旧天堂的酒吧区观看投影。以前没有想过要高清什么，现在当然是越清楚越好，也不是绝对的讲究。

你喜欢和谁或者什么样的人一起看足球赛？

每次世界杯、欧洲杯、欧冠，我都会跟身边的好朋友一起看，一起聊。我们已经有三届世界杯是一帮朋友每场不落地一起看。

提到足球你想到的第一个球星是谁？

马拉多纳。首先他是一个很伟大的球员，他在关键时刻很革命，说出一些很左派的话，然后踢足球的时候是那种惟我独尊的那种气势，偶尔耍耍小聪明，手球打一个，抢一个什么球。这就是他的一个玩笑，或者说一种跟这个世界开玩笑的方式，或者说羞辱对手的方式。但他不是仅仅依靠这个来获取胜利的，所以我觉得这个度特别重要。

上一个世界杯的夏天，最让你记忆深刻的一件事是什么？

西班牙夺得了世界杯冠军。

如果你可以为足球增加或修改一条规则，你会怎么做？

足球生下来就是完美的，规则上我觉得不需要做多大改变，比如缩短比赛时间，或者延长比赛时间，或者突然间裁判场上变了四个裁判，队员变二十个了，那就不行。这次增加了球门线裁判、电子眼，如果我是足协主席，我不会让电子眼出来。

你希望哪个国家能在未来赢得一次世界杯？

下一届世界杯将是换代的世界杯，我觉得现在的很多面孔看不到，所以说我无法预测，它是一个很特别的世界杯。

你觉得中国队下一次进入世界杯会是何时？

我觉得下一届世界杯应该可以进入决赛圈，至少32强。然后再下一届的话，现在90后的年轻人或者00后的新人，特别是在国外受训，从小接受足球影响的专业球员越来越多的时候，我们的实力就会越来越强，也会有机会。

看球的时候你喜欢吃什么？

以前是一包盐花生，剥壳的那种，一瓶冻可乐，然后抽烟。有的朋友会带啤酒。现在我不喝可乐，只喝水。

6月12号（开幕当晚）晚上你是怎么过的？

晚上一点我过来，两点开幕式，四点钟看球，很简单。第一场先不要太狂热，因为战局还没有打响，打响之后错综复杂的形势才会带来更紧张的感觉。我弟弟会过来和我一起看。但我打赌他会睡着，因为他每次半夜看球都会睡着。

如果你是一名球员，你会踢哪个位置？

中场。

你觉得球迷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中国有很多真正的球迷，他们跟随某一个球队或者说俱乐部，是死忠粉丝和资深球迷，跟球队一起成长，他们之所以成为球迷，是因为球队输了，他们会短暂的失落，但是马上就回来打气加油。他跟俱乐部的文化、跟足球的文化是捆在一起的。这种球迷现在中国越来越多，这个现象非常好。我比较反感那种谩骂的球迷，输了就让对方去死这样的，也不喜欢头脑过于简单的球迷，不经过思考。他会因为足球去恨一个民族，或者他会因为足球去恨一个国家，他会因为一场足球恨对方的球迷，我觉得这个有点低档，不太妙。

你最鄙视球场上什么样的行为？

我如果到了现场就是一个流氓。我以前看中超什么的，一到现场我跟我弟弟把衣服一脱，就不断地骂娘，那是我的另一面，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搞不清楚，反正我一到现场，荷尔蒙就毫无理性。场上我觉得很多平时不合理的行为都变成合理的，包括欺骗，包括暴力，包括狡猾的闪躲，但是一定要控制在一定的度，不能让整个运动蒙羞。

你最欣赏足球运动员的品质是什么？

球员的勇气非常重要，但是勇气之后的智慧，控制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处于一个随时准备爆发，具有可塑造的弹性，这个是很难的。球员最重要的就是说下半身在跑，上半身还在思考，一边带球，一边在看，还在观察，这样的球员我就喜欢，我觉得很不容易。

你在主持音乐节目时会专门播放世界杯的歌曲吗？

我不会因为世界杯来了专门准备一期，我觉得那个太矫情。在世界杯期间，足球歌曲到处都可以听到。

如果没有世界杯，你认为世界会有什么不同吗？

快乐会少很多，四年一次我觉得不短也不长，刚刚好。中间还有一个洲际的比赛，欧洲杯和亚洲杯可以看。四年的一次的这种节日，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没有办法想没有它的样子，那么就是战争，就是世界末日，有可能是这样。有什么理由不做世界杯呢？很开心的一件事情。觉得它一定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