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写《猫鱼》:让遥远却被遗忘的一切死而复生

“我对时间本身有强烈的兴趣,有敏锐的感受。它真的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个东西主宰了我们的人生。它究竟是什么?这是我很多年一直在思考的东西,所以写作的时候会流露出来。”

责任编辑:刘悠翔

陈冲素描肖像,哥哥陈川画。受访者供图

陈冲素描肖像,哥哥陈川画。受访者供图

在“演艺生涯的冬季”,陈冲体会到了喜剧的快乐。2024年,陈冲出演了两部喜剧,一部是亚马逊原创的圣诞电影,一部是李安《喜宴》的翻拍版。这在她的演艺生涯中是相当罕见的,她自称年轻时没有人想让她演喜剧。那时的她喜欢悲剧,从生命中看到更多的也是悲剧,反而是到了如今的年龄,有了足够的生活积累,她才能够看到生命中的喜剧。

在大众的印象中,陈冲的人生之路似乎是一帆风顺的。她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家境优渥,二十岁便出国留学。作为演员的她,十四岁步入演艺圈,出演了诸如赵小花、婉容等观众耳熟能详的角色,作为导演又陆续执导了《天浴》《纽约的秋天》等影片。

但对她来说,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在她的个人世界里,她把爱情视为最重要的内容,却曾在感情中受过许多伤害。拍摄《末代皇帝》时,她的婚姻岌岌可危。拍到婉容吃花那一幕时,她把花塞到嘴里咀嚼,意识却游离到体外看着这个孤独的女人,她想起自己与当时的丈夫争吵后赤身冲出房门的绝望,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她曾不愿承认很多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但多年后,她终于能坦诚面对自己,将那一段段经历付诸文字,“我无法从那种牢狱般的压抑、无望和悲愤中得到释放,也许婉容吃花与我在走道裸奔是同一种绝望,同一种必然……”她这样写道。

通过写作,她不断面对过去的自己,也重新认识自己,“我发现所有的这一切的确成就了今天的我。”她说。她写下了更多故事,从自己的感情生活到电影人生,从祖辈的往事到家族几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历程。在《上海文学》专栏连载的那大约两年时间里,她不时跟家人聊起过往。记忆被不断打捞,勾连成一幅幅画面,最终凝结成自传体散文集《猫鱼》。

“猫鱼”是上海话,指的是菜场出售的一种本该漏网的小鱼,用来喂猫。在陈冲的记忆里,小时候物资匮乏,所有的东西都得留着,菜场有小鱼,养猫的人就会买回去。哥哥曾在一个寒冬去菜场买猫鱼,回家后发现只有一条活着,不忍心拿它喂猫,放在碗里,水却结了冰,没办法只能倒入马桶。傍晚冰化了,鱼又活了。

在陈冲看来,猫鱼是卑微的生命,却死而复生,顽强无比,她想到了所有生命,也觉得它象征着离我们并不那么遥远,却被遗忘了的那一切。“我所要挽救的,我所要去挖掘的这一切,我也要让它在书里死而复生。我要让我的祖辈们,他们人性的光芒也好,他们的缺陷也好,跟这条猫鱼一样死而复生。”她说。

“写作的时候是在过去,也在未来”

《客从何处来》中展示陈冲外公(前右)、外婆(前左)、母亲(后右)、姨妈(后左)的合影。资料图

《客从何处来》中展示陈冲外公(前右)、外婆(前左)、母亲(后右)、姨妈(后左)的合影。资料图

南方周末:这本书不仅讲了你本人的故事,而且讲了家族上下四代人的故事,原来就有这样的框架吗?

陈冲:应该说这是初衷。我一直在做一些调研,在图书馆里尽量找一些资料。很多年前,中央电视台做了一个《客从何处来》的节目,让我惊讶的是他们找到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和背景,从那个节目开始,我就一直在试图发现更多祖辈的事情。

南方周末:这本书的幕后推手是金宇澄,你写的第一篇回忆房子的作品充满了画面、气味,那是一个很自然的导演心态的写作吗,还是经过怎样的考虑?

陈冲:没有太多的计划,就是被触动了。老金去祖屋家的一个租客那里吃饭,那边客人说这以前是陈冲的家,他就发给我照片。我当时看了那些照片很不屑,觉得真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一点都认不出来。老金说,人家好好装修了,应该是挺舒服的。

我说,装修的人对这栋房子毫不了解,堆砌出来的东西是不对的。我给他看很多照片,给他讲了一些细节,关于邻居的,关于家里的。老金跟我说,你这个有点《美国往事》的味道,把它拍(成)电影吧。之后我也就没再多想这个事,但是开始有很多画面不停地在脑子里出现。那时候就有一点把它写下来的冲动了。

我觉得记忆就是这样一种碎片性的画面接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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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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