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浩：E.M.福斯特与人际关系 | 心智生活

改编自E.M.福斯特《霍华德庄园》的同名电影剧照（1992）。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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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气质而言，我是个人主义者；就职业而言，我是作家；我写的书强调人与人的关系和私人生活的重要性，因为我信赖这些东西，除此之外我不具备任何专门知识。谈及我们时代的挑战，像我这种人能说些什么呢？跟别人一样，我看到世界正乱作一团。”E.M.福斯特在1946年的一次演讲中如是开场。

如今的世界依旧乱作一团，但小说家的专业领域依旧是在人际关系和私人生活中。一旦小说家拉出历史大事年表和方志文献摩拳擦掌准备撰写史诗性著作，他们就不免沦为历史教科书的注脚，沦为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不可靠的学徒。时代车轮滚滚向前，人类生活仿佛车轮碾过的大地上的草叶。那些草叶在被碾过之后确实会有一个向前倒伏的阶段，但随后又会慢慢挺立起来，兀自向上生长。历史无止境地向前发展，但人类生活却只能在一个特定的生命时空的限度中，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反反复复地向上生长。

这也是为什么福斯特会在他最负盛名的《小说面面观》中设想，所有小说家最终是在同一时刻、坐在同一个房间里写作的，这种对于历史性和地方性的暂时拒绝，才能确保我们感受到某种独独属于小说的东西，换句话说，属于个体生命的不朽之物。福斯特想象那些杰出的小说家克服了时间的霸权坐在一起相互交流，而在他的小说中，他的人物也一直在不停地交流，克服男女、阶层乃至国族的差异。这种对于人际交流的信赖、勾画，是福斯特小说最为动人之处，他相信人际关系的培育才是小说家能够教给我们的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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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霍华德庄园》中，施莱格尔家的玛格丽特应邀陪威尔科克斯夫人去挑选圣诞礼物，

威尔科克斯夫人那天早上精神不佳，都是由玛格丽特决定给这个小姑娘买个玩具小马，给那个小姑娘买个布娃娃，给堂区牧师的夫人买个铜制暖盘。“我们总是直接给用人一些钱。”“是吗，你们这样啊。倒也是，那样省事多了。”玛格丽特回应道，心中却感受到无形力量施加到有形世界的怪异影响……但是在公众生活中，该由谁去充分展现那无形的力量呢？唯有私人生活才是映照无限的镜子；人际交往，唯有人际交往，才能为了解日常视线之外的人性提供蛛丝马迹。

福斯特不信赖公众生活，因为那不过是一种统计学和新闻学意义上的生活，展现的是旁观者视线中的人性，个人在其中要么变成数字，要么化作奇观。倘若他活到今天，或许也会反感在当下中国流行的非虚构写作，因为在那里面充斥着来自某一个体的未经检验的单向度讲述，而缺乏双向乃至多向度人际交往的呈现，它因此只能折射出匮乏，能够满足某类知识分子向下的好奇心，却难以映照出无限。

玛格丽特和威尔科克斯夫人从圣诞节的话题聊到了房子，玛格丽特在伦敦的祖屋面临拆迁，威尔科克斯夫人为了安慰她，邀请她去自己在乡下的祖居霍华德庄园看看。玛格丽特有点犹豫，

“过段时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