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陈丹青:时间是有作用的,但时间一声不响
爱艺术的人都傻,你看有了自媒体,农民啊,草根啊,都弄滑稽搞笑短视频,演得投入极了,我天天刷到,非常感动。
我不喜欢评奖,奖害了艺术,古人没有“奖”。达芬奇从没得过奖。
我怎么知道你要采访呢,你们闯入我的日常,然后安排我,好在我随时能坐下工作,写,画画,做事情。工作会自行安排我。
责任编辑:李慕琰
1992年陈丹青写出第一篇文章,追忆钢琴家弗拉基米尔·霍洛维茨离世。三年之前,纽约第104频道古典音乐台播放肖邦,其后就是霍洛维茨去世的消息。听闻告别仪式对公众开放,他就兑现了自己的“公众”身份。
“那么我其实并不认识霍洛维茨先生,到我面见他时,他已经死了,今天晚上,他的遗体和他的琴声,何者更真实?”
陈丹青一直写下来,始终不以为自己是作家,只承认是喜欢写作的人。恰好音频节目“写作者说”新近面世,他在里面说:“画画就是画画,写作就是写作。”
眼下的笔谈以2023年出版的三本书《目光与心事》《为什么我不是读书人》和《除非我们亲历》为基础。它们收录了陈丹青最近十年的文章,有些是“杂稿”,层层叠叠地合称“十年三书”。
一本是他为别人写的前言和序的结集,一本是杂稿,包含关于《局部》和木心美术馆的专题。还有《除非我们亲历》写了十位逝者,有人十年前离开,也有几位在2023年作别。离新书出版那么近,一丝丝有如艾略特的意象,4月是最为残酷的月份。
与书同名的《除非我们亲历》写于2023年元月头几天,那一周,老人去世的消息接踵而来。文章写的是美院的侯一民老师。
“人其实难以了解长辈。现在我试着想象他,然而只能止于想象——我没有在三十多岁被人毒打。我没有过上任与下野的荣辱。我没有好几屋子古董,甚至没有胡子。当然,更没有在十八岁加入中共地下党——除非亲历,我不能说了解侯先生。”
交流往往无用,但又是必需的。约访是相当漫长的过程,面聊的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笔谈同样富有价值。从张光宇起始,上海、生活、阅读、观看、鲁迅、电影……主题很难以严丝合缝的规格去分类,但精神是连贯的。主题也许就是时间,问答离不开时间,思考和书写因时间而成立。
最后是一则题外话:
最早发邮件给陈丹青是2023年底,北京次日下了大雪。再过一天遍地积雪和冰碴,在公园边的咖啡馆休整,旁边坐一位头发深红的中年女士,桌上摆了三本书,封面黄色调的那本眼熟。趁出门时回望,果然就是《目光与心事》。
也是一桩与时间有关的事情。
历史机会不是想有就有的
南方周末:你在什么时候知道张光宇的?一开始对他的作品有怎样的感觉?
陈丹青:早听上辈说起,但看不到作品。后来到清华,谁都说起,还是看不到作品。总要到2010年前后才在798的画廊看到他的回顾展,大吃一惊。
张光宇的价值,我在文章里说了。我们这辈,太多名字不知道。七十年代末一大堆名字冒出来。
南方周末:比起“工艺美术”,从市民文化的角度来理解张光宇可能更清楚。你提及“当年的上海文化”,是指兼具传统和现代、自然生发的状态吗?
陈丹青:张光宇那代是和上海的茁育长在一起的。生态没了,人就萎谢。从清末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那么多人物停留上海,囊括现代中国文学史、艺术史、出版史、电影史几乎所有重要人物。
如今的上海也还包容的,各方移民,各有精彩。
历史机会不是想有就有的。巴黎算得百年辉煌,从左拉那拨人一路到纪德、萨特、拉康、德里达、福柯,更别说一大堆艺术家,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结构主义最后几条大虫先后死去,迄今,巴黎不再有人文荟萃的大景观了。
南方周末:画连环画的那个阶段,你有没有感觉这些小小图像令人愉悦?想到它也许接上了某种传统?
陈丹青:你们对那会儿的人事不了解。小知青在村里熬,能免了下地干活儿,调到县里省里唱歌跳舞画画,开心死了。那时想当个油画家很难的,我们连户口都没有,能给省里叫去画连环画,受宠若惊,打算一辈子画小人书啦。
南方周末:你讲被丹纳的《艺术哲学》启蒙,而且最重要的创作是2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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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