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凉美女士,你仍期待同时收获怜爱与尊敬吗?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江西南昌
责任编辑:周建平
如果只看过往的经历,铃木凉美常被描述为“恶女”或“斗士”。
十年内出版了包括社会学著作、随笔、小说等15本书的作家,前AV女演员、公关小姐,《日本经济新闻》五年政经记者,东京大学人类学硕士,日本综艺节目常客……小说《资优(Gifted)》入围今年的芥川奖、与学者上野千鹤子合著的《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在中国出版后,她收获了大量中国读者的关注,作为知识分子、家世显赫却投身夜世界的反叛者,以及既挑衅规则也能顺势为之的“拎得清的女人”。
她乐于掌握这份主动,给人留下了她在多重身份中游走自如的印象。回忆起自己在AV行业中令人心惊的生命危险时,她笔锋一转,便以社会学视角如分析素材般剖析自身处境,“AV行业的女性商品价值随着从业年龄而降低”;她一贯在著作和采访中嘲讽男人的愚蠢、表达对男人的绝望,又在书名自白《想变成可爱、狡猾又刁钻的妹妹》;而在综艺节目中,她的讥诮总被美丽和圆融所裹饰,笑着透露以前在拍摄片场会带上让·鲍德里亚的书,语调温柔地提到大谈“安倍经济学的谎言”的客人:“(他)引用最近刊登在《东洋经济》上的言论……好像是自己去考察过了一样呢。”
当人们消费着铃木的AV从业史,想象她的强者形象与自主状态,并顺滑地接受了与此相伴的男性主导的、性产业合法的社会系统时,只有上野千鹤子注意到,铃木的坚强和圆融只是她精神世界的冰山一角。
2013年,铃木凉美以社会学者的身份出版《“AV女演员”的社会学》,随后被《周刊文春》曝光以往的从业经历。不久,铃木凉美在随笔集《卖身的话就完了》中提到与母亲的对话。身为学者和作家的母亲总是通过语言与年幼的铃木碰撞并期待回应,年幼的铃木常常处于被迫解释自身想法的处境,很小就失去了沉默的权利。当时的新书沙龙结束后,只有上野千鹤子惦记着这一处境,这位年长她35岁、恰似母亲年龄的女士朝她走来,说:“这样一个妈妈可真让人头疼啊。”
在疫情发生的2020年,铃木凉美和上野千鹤子开始了26封长信的对话。她们以社会学的智识解读日本的现实,也无情而锐利地自我剖析。上野千鹤子直指铃木的“犬儒主义”“厌女”“恐弱”,也谈到对她的处境与创作的关心,甚至不惜前所未有地自剖早年经历。此前唯一与铃木长期书信对话的,只有她2016年离世的母亲。比起以往的从容圆滑,铃木凉美的踌躇、不安和绝望几近裸露,她说起夜世界与社会对自己影响至今,在信中问,“上野女士,您如何对男人不绝望呢?”
2022年秋天,26封长信汇成的《始于极限:女性主义往复书简》在中国出版,与铃木凉美同龄的作家柏小莲在阅读通信时发现,“不断自我代入的是铃木女士,她的叛逆、讥讽、愤怒、无力和失望,她对待世界的那种逆来顺受和解构一切的态度,我都是非常认同和感同身受的。每当铃木女士想摆出一副假装无所谓假装没受伤一笑而过的态度时,上野女士就一点一点细致又毫不留情地把那些轻浮和浅薄给打碎和吹散。”
39岁的铃木凉美继续夯实着她多重身份下极具张力的融汇性,她在2021年出版了社会学作品《JJ与它的时代:女孩在杂志中梦到了什么》,2022年则以作为小说家出道作品的《资优》入围日本芥川奖,她刚写完第二部小说《Graceless》。“为得到怜爱与尊敬,AV女演员和高学历的头衔我都需要。”她如此坦然地说出欲望,“只不过当过AV女演员、又在报社工作过的我略极端了一些。”
《南方人物周刊》2014年对铃木凉美的报道指出,《周刊文春》忽略了铃木的社会学者身份,纠缠个人过往而无视研究本身。这一次,我们希望从研究与创作的层面采访铃木女士。邮件采访意味着部分交出对话的主动权,我们收到的翔实回答更像是铃木女士的自白,她处处标注着女性的主体性,又时时透露出退一步的思考和犹疑——比如对关于“夜世界”标签的问答,她没有急于摘除自己,用早已运用自如的学术视角给自己和系统的关系找一个正确的位置,而是直接投入了生活与现实的混沌,“我至今不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但也从未忘记过自己有夜世界的背景……今后我也会断断续续地写一写我记忆中的那些夜世界的女性。”
也许这就是铃木女士所决心贯彻的人生,“原因很简单,我就是喜欢。”
可复制的“美丽公式”
南方人物周刊:日本的时尚美妆杂志在中国中也很受欢迎。在你2021年出版的《JJ与它的时代:女孩在杂志中梦到了什么》中,研究对象是曾被日本女大学生奉为圣经的时尚杂志《JJ》。为什么选择《JJ》,在风靡日本的半个世纪里,它如何塑造了几代日本女性的外貌审美与行为模式?
铃木凉美女士:上世纪90年代,《JJ》在日本发行了近80万册,广受当时的年轻女性支持。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全盛时期的《JJ》所倡导的“女性的活法”,那就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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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