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我的名字

(本文首发于2020年9月10日《南方周末》)

责任编辑:朱又可

1980年江青(前排中)在母校北京舞蹈学院教现代舞。 (作者供图/图)

2013年4月,我的自传体书《江青的往事往时往思》在中国大陆出简体字版,围绕书的内容与陈丹青在北京师范大学礼堂对谈,丹青的开场白中对我的介绍就有这么一段:“在她身上有一个共和国少女遭遇的命运,悲喜交加,堪称传奇,而这部传奇里最传奇的就是她的名字。”

书中《名字》这一章1991年港、台繁体版是这样写的:

我的名字叫“江青”,原籍广东普宁,1946年出生时,父母给我取的名字是“江独青”,我是腊月里在冰天雪地的北平出世,是不是我的父母想在天寒地冻一片白茫茫中添点绿意春色,而用了青字?再加了一点私心而用了独字?从双名改成单名是有原因的。

1950年代初期,中国各项政治运动层出不穷。宣传要做共产主义社会公民必须具备“大公无私”的精神。需要连根拔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强烈个人主义色彩的毒草。而我姓名中间那个“独”字:独吞、独享、独自、独霸、独断、独尊、独特、独裁,都是绝对的个人主义,绝无“大公无私”的革命情操。

在上海虹口区国润小学当校长的母亲,为了响应自我改造,表现“大公无私”的精神,一马当先提出:将“独”字在我名中锄掉,改名江青,刚念小学的大弟弟也由江独秀改名江秀,下面两个弟弟从他们一生下来,就不敢再让他们“独一无二”了。最终,我们姊弟四人的名字是以“青、秀、山、川”次序排列。

1954年我八岁,在国润小学念四年级。让我的同班同学改口可不是一件易事,同学大多数是幼稚园时的小朋友,大家都不到十岁,却有了五六年超过“大半生”的交情,哪那么容易改口。于是大伙儿干脆叫因我头发卷而起的绰号——“小卷毛”,一直叫到我小学毕业。

姓名中“锄”去一个“独”字,万没有想到后来会受同名之累而惹是生非,受了那么多冤屈,这些前尘往事,想来令我啼笑皆非。

1963年我17岁,开始了电影生涯,随李翰祥成立的“香港国联电影公司”赴台湾拍片。“青”是单名,易记、易上口,所以没有取艺名。当年我用香港身份证,英文姓名香港是按照广东话的发音英译,名在前、姓置后,中文名江青,英文名Ching Kiang。申请入台签证时就麻烦了,台湾是按照“普通话”发音,英译Ching Chiang,方言之差姓有K和Ch之别,一解释就清楚了,但被问及:好选不选为什么偏偏要用江青做艺名?这时,就不得不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另一个“大名鼎鼎”的女人也叫江青。

那位江青1914年出生,本名:李云鹤,从影艺名:蓝苹。1937年奔赴延安之初改名换姓江青,是谁给她取的姓名?猜想她希望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罢:“江上数峰青”。第二年,江青成为毛泽东第四任妻子,她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名字将在日后给另一个女孩——我,形影相随带来几乎一辈子的干扰。

我第一次任女主角的影片《七仙女》,由李翰祥执导,1963年在台湾打破卖座纪录,我的名字也就开始在报章杂志、影剧新闻版上热闹起来。但我听说在处理我的新闻时,用我的名字做标题,需要特别小心谨慎。尤其在1966、1967年间,身居北京且炙手可热的江青来了个舞蹈动作“鹞子大翻身”,把中国搞得天翻地覆。那两年我正好也因为两件事成为台湾家喻户晓的新闻人物——1966年,我在主演了台湾有史以来最大的制作《西施》后,在影剧生涯巅峰状态下,与当时尚默默无闻的学生歌手刘家昌闪电式结婚;1967年,又因为我主演了由琼瑶畅销小说改编的电影《几度夕阳红》,荣获第五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在生活环境当年还闭塞的台湾,这些都是轰动无比的话题。台湾媒体最忌江青这两个字,只好将我的名字用特号字在影剧版刊出,还常常用这岸这个江青和对岸那个江青来区分。

所幸那年那个江青早已脱离影剧界,否则误会更层出不穷。至今仍记得获悉得金马奖最佳女主角的经过。我被提名角逐是早就知道的,但没留意揭晓日期。一天晚间到朋友家做客,按铃同时,听到电视晚间新闻中在报:“江青……”但人在门外,门里又闹,下文就听不清楚了。心中纳闷:几个月前闪电结婚的消息,在晚间新闻中报道过,最近自己没有“闯祸”,准是说的对岸的江青同志。结果大门一开,在一片恭贺声中,才知道我获奖了。

“江青舞蹈团”(Chiang Ching Dance Company)1973年在纽约成立。1978年第一次应邀到香港参加第三届亚洲艺术节,这是舞团成立五年来第一次需要正式印中文节目单。很快舞团就将中英文节目单一起寄去香港市政局主办单位。接回信,表示尊重我的决定,所提节目照单全收,但是舞蹈团的名称要我重新考虑,尤其是中文名称非改不可。那些年来我已经为“江青”受了多少不该受的气,一看到回信当然马上明白了,又是那挡子“过敏症”在作祟,这次竟变本加厉地提出来要改我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舞蹈团名称。回信时我大不以为然地指出:当局所提要求既幼稚又无理。虽然双方三番五次地通信协调,仍不得要领。结果,适逢我父亲在香港紧急住院,我匆匆由纽约赶赴香港探望。在与负责艺术节的人面谈后,才了解到:香港的特殊政治及地理环境,举办这种具有国际性的艺术活动时,更要倍加谨慎。

一切变则通,我也希望“江青舞蹈团”能有在香港演出的机会。于是面谈时就想出了变通办法——取舞团介绍册上所印“江上数峰青”这句纯为设计而采用的诗句来作舞团中文名称。

演出场刊上中文:纽约江上数峰青舞蹈团,纽约两字还加大号字排列;英文:Chiang Ching Dance Company of New Y

登录后获取更多权限

立即登录

网络编辑:周凡妮

欢迎分享、点赞与留言。本作品的版权为南方周末或相关著作权人所有,任何第三方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否则即为侵权。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