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日本要从批判战前日本的思想体系出发”

为侵略战争寻求合理解释催生了这份对“独特道路”的理论建构,其背后则是曲折的现代化迷思:现代化有无样板?日本和亚洲能否拥有属于自己的现代化?

发自:北京

责任编辑:宋宇

明治时期的日本社会风貌新旧并陈。图为日本商社在东京都艺伎馆接待西方商界友人。 (视觉中国/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7月4日《南方周末》)

接受采访时,子安宣邦掏出一个A4大小的本子,一边作答,一边涂鸦关键词和时间点:自己否定、造反有理、近世、人民中国、帝国主义、大东亚主义、1945、1968-1970、1985、1990……词汇和数字之间又画上错综复杂的线团。对生于1933年的子安宣邦来说,所有时间节点和关键词都曾是他经历过的“当下”,“当下”又往往是他学术灵感萌芽的芽点。

子安宣邦是大阪大学名誉教授,曾任日本思想史学会会长。他关注的核心问题是日本的现代化,他以从江户到昭和的三百余年(注:确切时间跨度为1603年至1989年)为自己的研究视域。他对其间每一个时代都有不同的解读:江户时代并非不开化的封建社会,内生于日本民间社会的现代性已经萌芽;明治维新与其说是日本现代化的开端,不如说是国家强力推动的现代化的开端,文明和专制在这一时代合二为一;昭和时代,“脱亚入欧”的日本又以“脱欧”为使命。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风靡一时的“现代的超克”理论就是要超越和克服欧洲式的现代化,探寻属于日本和亚洲的独特现代化道路。

为侵略战争寻求合理解释催生了这份对“独特道路”的理论建构,其背后则是曲折的现代化迷思:现代化有无样板?日本和亚洲能否拥有属于自己的现代化?

子安宣邦在昭和时代度过了人生的精华时段。昭和日本诸多重大事件,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战败、冷战格局下的日美合作、日本经济起飞,挡也挡不住地涌进书斋。子安宣邦的大学念了两次,第一次读法国文学。那时,文学部里最不安分的学生在中文系,他们以鲁迅为革命的榜样;其次便是法语系学生,法国是革命的故乡。1956年,赫鲁晓夫秘密报告流传到日本,引发左翼青年的心灵地震。他无心读书,离开大学校园,做了一段补习班老师之后回到文学部,读伦理学,后来进入思想史研究。

对于昭和时代的日本知识人,“现代日本为何物”是无法绕过的问题。子安宣邦将求索上溯到江户时代。日本现代化成为既成事实,江户时代通常被视作有中央集权性质的后期封建社会。日本思想史研究大家丸山真男,就致力于从日本前现代历史中寻找天皇制独裁主义的思想根源。

在子安宣邦的学生时代,丸山真男被年轻学者视作高山般的存在。子安也不例外,但潜心研读江户时代文献后却做出了相反的判断:江户时代的日本已经萌发了内生的现代性,明治维新中断了这一过程,将日本的现代化导向国家主义。民间退场,“王政复古”,最终在昭和年间将日本卷入天皇制极权体制。

昭和时代的特点,用子安宣邦的话说是“对自己的现代性反复地、不停地自我追问的时代”。他加入这一追问时,竹内好的成说已有相当大的影响力。竹内好以民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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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小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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