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年后，春运拥挤将明显缓解——独家专访铁道部新闻发言人王勇平

1月21日，武昌火车站赶火车的人们　长江商报供图

　　春节将近，我国大部分地区出现了雨雪天气。高速公路的限速、封闭和飞机的晚点、停飞，使得出行旅客把铁路交通作为第一选择，铁路运能愈发紧张。各地火车站内外人满为患，春运买票难、上车难的现象再次出现。
    南方周末记者就2008年的全国春运等问题，独家专访了铁道部新闻发言人王勇平。

“刘部长对此深感痛心”
    南方周末：在旅客大幅度增加的情况下，前几天，安徽芜湖车站发生了一名旅客因站台拥挤被火车压死事件，你怎么看？
    王勇平：这是一个惨痛的教训。事故发生后，铁道部非常重视，立即召开全国铁路电视电话会议，刘志军部长对此深感痛心，在会上动情地说：“一条才19岁的生命，就因为我们工作没有尽到责任而失去了，我们对得起她吗？对得起她的父母吗？对得起她的亲人吗？我们应该好好反省自己：人民把我们放到这个岗位上，我们对人民群众的态度、对人民群众的责任，放到哪儿去了？”刘部长严厉批评了相关单位负责人，要求铁路干部职工坚持把安全放在首位，全力以赴确保运输安全。
    南方周末：你怎么看列车的超载问题？
    王勇平：超员问题在春运期间确实比较普遍，也比较突出。大家知道，因为铁路运输能力不足，铁路旅客客流很大，都急着回家过年，要让旅客走得了，只有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适当超员运输。
    如果列车超员太多，超过了列车承载极限，就可能发生事故。同时，超员对列车上的开水供应、餐饮服务、卫生清洁都会有很大影响，还会造成乘车舒适度下降等一系列的问题。所以铁路不希望超员，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选择。
    南方周末：怎么解决超员问题呢？
    王勇平：我们采取了一些硬性措施：一是车站严格控制卖超员票。比如说，你这个站只能卖100张，谁超出了，追究谁的责任。二是如果我这个车站已经超员了，就要通知下一站：你那一站不能再卖票了，你也不能超计划组织旅客上车了，不能加剧列车超员状况。三是在旅客集中、人流量大的线路，千方百计增加临时列车。四是在超员列车上做好服务，努力解决旅客就餐、饮水等问题。如果还发生严重超员，我们会一个个环节查下去，是谁造成严重超员的，相关领导和人员将受到责任追究和纪律处分。
    南方周末：面对高峰客流和可能出现的问题，我们有没有相应的应急预案和安全措施？
    王勇平：在春运能力安排方面，我们采取行之有效的应对正常客流、高峰客流和突发客流三套梯次运力方案，另外还准备了部分由铁道部直接掌握和调配的客车车体，以应对灾害、事故等突发情况下的客流疏散。当客车因种种原因在短时间内不能继续前行时，也有原地等待、折返、迂回等方案，在保证旅客餐饮供应、人身和财产安全等方面都有相应的具体措施。
    春运是客流高度集中的一个特殊时期，各种突发事件随时可能发生。铁路部门有针对性地制定了发生客流暴涨、火灾爆炸、线路中断、人身伤害、传染病、疫情等各种特殊情况下的应急预案，明确了应急响应、组织指挥、部门职责、现场处置、善后处理等内容和程序，并组织作业人员反复演练。一旦出现特殊情况，可根据突发事件发生的性质和程度，启动相应不同等级的应急预案，及时妥善处理突发事件。

今年春运情况超过预测
    南方周末：年年春运年年挤，今年也不例外，今年铁路春运发送人数是不是在大幅度增加?
    王勇平：对，一年比一年多。2008年铁路春运发送人数比2007年春运上涨幅度很高，我们原来预测增加1.786亿人次，同比增加1368万人次，比去年增加8.3%，增幅比去年高了两倍。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会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测。
    今年铁路春运客流量上升速度非常快，华南、华东沿海部分地区的铁路运输已经出现紧张状况。从数字来看，1月16日全国铁路旅客发送量为396万人次，17日发送量为409万人次，比去年春运同期多出30万—40万人次。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一天的客流上涨速度比去年同期上升了一百多万人次。
    南方周末：铁路第六次大提速后运输能力有了较大提高，春运又安排了大量临客，运能大幅度增加，为什么春运拥挤状况没有明显改善？
    王勇平：因为旅客涌向铁路，增幅太大。原因一是因铁路安全、舒适，特别是动车组上来以后，铁路的这一优势更为明显，对旅客的吸引力增强。二是票价低，特别是实现票价不上浮，与其他交通方式相比便宜很多。以北京到上海为例，全程1463公里，铁路1461次普通旅客列车硬座票价88元，公路长途客车票价至少340元，飞机票普通舱1140元。三是天气原因影响，全国大范围的大雾风雪天气对公路、民航影响大，迫使旅客转移到铁路上来。
    南方周末：今年，铁道部为改善春运状况做了哪些工作？
    王勇平：我们坚持以人为本、构建和谐春运的指导思想，以“确保安全，满足重点，平稳有序，良好服务”为目标，从“安全、能力、售票、秩序、服务”等五个方面加强了春运工作。
    南方周末：这些年来，大城市之间的铁路交通越来越好，但中小城市间的铁路交通是不是改善不大？
    王勇平：铁路第六次大提速，是主要干线提速，干线连接大城市，动车组主要是连接大城市，所以大城市之间铁路运输条件改善明显。开行动车组后，替换下来一批客列，充实到中小城市之间特别是西部铁路运输之中，中小城市之间的火车也在提速，运输条件有所改善，但相对没有那么明显。大城市人口密集，运输压力更大，更加迫切需要更多的运力投入和直达列车，铁路是从这种社会需要出发制定发展战略的。
    同时，我们还要看到，铁路与公路、航空、水运构成综合交通体系，各自有不同的优势和分工，承担着不同的运输职能。如公路网络比较发达，汽运灵活，连接小城镇更有优势。所以我们常说一点，春运要依靠综合交通体系的协作，火车、汽车、飞机、船舶都是旅客出行的途径，靠多种运输方式共同承担春运任务。

再度回应车票“实名制”问题
    南方周末：火车售票为什么不实现实名制？这是解决倒票的好办法。比如，飞机实名制就没有倒票问题。很多网友对你前几天的回答有点不满意。
    王勇平：我也注意到有网友表示出不满意。对一个问题大家有不同的看法，可以各抒己见。从这些反对声音当中，我们也可以学到一些东西——从另外一个方面考虑，是不是有些合理的东西值得我们吸取？这是我的态度。
    为什么火车售票不适应实名制呢？首先，“实名制”不能增加一个座席，并不能让我们产生新的运输能力。另外，为打击炒票实行实名制，炒票就可以被遏制了吗？哪一个票贩子手下没有一帮人啊？现在造一个假身份证很容易，公安可上网查证其真假，售票员也查一遍再卖票，那旅客要排多久的队？铁路是大众化交通工具，现在一年的客运量是13亿多人次，他们买票要出示身份证，进站上车要对号出示身份证，不仅会增添旅客购票、上车的程序麻烦，更重要的是旅客进站时间将大大延长，列车停站时间也会因此延长，车站接发车数量将会减少，影响运输能力。旅客出行都希望简便，“实名制”不符合铁路方便快捷的发展方向。比如说我们今后的城际列车，它可能就是一个电子卡，进站口刷一下就进去了，就跟坐地铁一样。
    至于民航，它为什么要实名制呢？它是为了飞机的安全，而不是为了制止炒飞机票。每架飞机离港前是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要进机场，铁路旅客愿意这样做吗？我们可以去机场看看那里多少人，再看一看火车站多少人，如果铁路旅客都提前一小时到车站办理验票手续，车站将成什么局面？
    铁路“实名制”是有积极作用，但实行难度很大，社会成本很高，目前不适合中国国情、路情。
    南方周末：网上有种说法，说“铁道部就不想实行实名制，是因为它会使铁路部门失去高价倒卖票的财源和优先售票给特权阶层的权力”，你怎么看这样的评价？
    王勇平：既然是一种荒诞的言论，我们就没必要去在意。有时候，网友有一些偏激的情绪，我们也能给予理解。每一个人的意见我们都认真听取，任何批评，我们都引以为戒。作为人民的政府，重大决策必须坚持从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铁路是一个服务性大行业，工作可能会出现某些问题，但“人民铁路为人民”的立场和宗旨绝不会动摇。

三五年后，买票难将明显缓解
　　南方周末：说到改革，政企合一的铁道部，为什么不能像民航、公路运输等部门改革？
    王勇平：各种交通方式的改革发展条件不同，改革模式和进程都会有差异。我觉得任何一项改革，不是为改革而改革，而是为了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如果不着眼于促进生产力发展，只是为了获得某一种情绪、某一种呼声而进行改革的话，这个改革是危险的，很可能今天的改革就是明天改革的对象。
    政企分开是改革的一个目标，也是铁路改革的既定方向。但铁路改革的方案和时机一定要把握好，要有利于运输生产力发展，有利于保障国计民生的需要。
    我国铁路运输发展严重滞后，目前运能十分紧张，正在展开大规模铁路建设，正在依靠统一指挥保证国家重点物资运输需要，我个人认为，实现铁路管理体制根本变革的条件和时机尚不成熟。
    比如说，现在铁路90%以上的货运能力放在国家重点物资运输上。什么是国家重点物资呢？比如说粮食、石油、煤炭、支农物资等等，还有军需用品的运输。这些是我们铁路重中之重的运输目标。有的地方拉闸断电了，党中央、国务院领导就会给铁道部长打电话，铁道部就会无条件全力以赴抢运电煤。粮食紧俏的时候，总理会要求铁道部长赶快把东三省的粮食运到沿海地区和华中地区，平抑粮价。在这种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保障重点物资运输，政府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再比如，我们现在运输的很多货物，运价都非常低，煤炭也好，粮食也好，支农物资也好，都非常低。而且在运价上，我们还对支农物资运输减免一部分应收的钱。还有学生的半价车票等公益性服务，也是政府职能的体现。
    纯粹市场经济的企业，经营活动从利益出发，谁给的价钱高，就会运谁的货物。铁道部现在承担大量的国家运输需要，完全是从国家利益出发的，靠市场机制难以保证。
    还有，铁路引进国外先进技术，进行吸收消化再创新，政府也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铁道部作为战略买家，在国外先进动车组和大功率机车的引进吸引消化再创新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我国铁路的运输效率是世界最高的，现在的发展也是世界最快的，说明我们的体制有其优势和处长。改革是为了促进发展，不能把我国铁路的优势和长处改掉，所以必须认真研究探索，稳妥推进。
    南方周末：从长远来看，什么时候能够解决春运等节假日铁路拥挤的问题？
    王勇平：目前，受到现实条件的制约，铁路交通还无法满足所有旅客的需求，让人们都满意。但我们在尽最大的努力，满足旅客需求。要彻底解决春运买票难的问题，根本出路是加快铁路发展，尽快建成发达完善的铁路网。
    我可以非常自豪地告诉大家，目前，京津、武广、郑西、石太、合武、甬台温、温福、福厦、广深港、胶济、哈大等16条时速200公里及以上的客运专线和城际铁路建设正在全面推进，另外京沪、京石、石武、津秦等10条客运专线将陆续开工。在三五年以后，我国铁路客运专线网将初步形成，可以提供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安全、经济、舒适、便捷的客运服务，随着这些时速达200公里以上的客运专线和城际列车投入使用，将极大地改善目前铁路运输紧张状态，部分干线铁路拥挤状况将成为历史。
    根据铁道部的规划，到2020年，我国铁路营运里程将达到12万公里以上，并大量开行高等级快速列车。到那个时候，买票难、乘车难将成为历史的回忆。